当穿上水晶鞋的那一刻,辛德瑞拉便开始了另外一段人生。
“嗯……没听过。”阿暗沉思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有名的“林家”,估计这又是一家不起眼的阴阳眼家族吧。
没听过你想那么久干嘛啊?阿梅(林雨)很想这么吐槽,可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你似乎并没有阴阳眼。”阿暗看着林雨的抑郁,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是只承受了副作用,却没有承继到能力么?”
“没错,我就是这么倒霉啦!林家的男人才有阴阳眼我没有,可这病我却得了。”林雨笑了,那带着深深酒窝的笑容一下就扫去了所有的阴霾。
这就是阿暗所认识的阿梅,那个思维跳跃性强悍到令人发指,总是能在所有情况下找到笑点的女人。
阿暗现在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才造就了阿梅如此的性格。
她必须要思维跳跃,才不会被那些她的家人看得到,自己却看不到的鬼怪们弄疯;她必须要时常发笑,才会忘记那她所不具有的能力,给她带来的病痛折磨。
“我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家,自己跑出来当了小偷。”林雨笑着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有些懂事了,我知道我的父亲能看得见一些我看不见的东西,我那个三岁的弟弟好像也看得到。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的,不过我实在是受不了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整天明知道有鬼魂作伴却还能怡然自得。我受不了,所以我逃了出来。”
“前两年的时候,我吃不了不少的苦。卖过报纸,捡过垃圾,讨过饭……我还差点被卖到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呢!”林雨的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不过后来我跟了一个不错的师傅,他教了我一些求生的技巧,之后我的日子就还不错了,虽然经常要和警察玩躲猫猫,经常要换住的地方,但好歹能够三餐温饱了。”
“我就是这么倒霉啦,这钱才刚攒了一点,就被查出有这么一个名字古怪的毛病。”林雨说着双手比划出跳舞的姿势:“我乍一听这名字,还以为是什么跳舞综合症,最多也就是不能跳舞之类的,没想过这病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当时查出来的时候,我的主治医生是这么和我说的:”林雨刻意把自己的脸拉长,沉声装成老头说话的腔调:“‘像你这个年纪,病症就已经出现的情况,实在是很少见。’说完还捋了捋自己那一小撮的胡子,样子别提有多逗了!”
林雨笑得很开心,就好像说得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看着这样的林雨,阿暗忽然有种看到了自己的错觉。
“所以啦,苦命的我只好加紧干活,拼命赚钱,来养活我这个和林黛玉一样娇贵的身子咯--诶,我刚发现葬花女和我是一个姓耶!莫非我真的是苦命的红颜转世?”林雨说着说着,似乎又忘记了一开始的话题,完全陷入了“莫非我是传奇美女托世”的状态之中。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忘记,那时刻威胁着自己生命的疾病,怎么可能说忘记就能忘记?
她只是选择忘记,选择不去思考。
不去想,就不会痛苦。
阿暗能体会这种麻木,感受这种不愿痛苦的痛苦。
“你还有多少日子?”阿暗尽量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淡淡地问道。
“不知道。”林雨摇了摇头,笑道:“这病没有一个准数。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明天--如果走在马路上时,我的腿脚忽然一个不听使唤,我不就去了嘛?”
原来这就是那个“子劫”,阿暗恍然地想着。
确实有了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因为何种荒唐的原因而丧命。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我却已经不记得自己死了有多久了,我们还真是绝配呢!”在笑声中,阿暗不知何时已幻化出了他的“肉身”,坐到了林雨的身旁。
“现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林雨转过头,一脸正经地看着阿暗:“那换我问问题了。”
“你想问什么?”阿暗的声音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我想知道,如果我一直跟着你们,那等到我死的时候,木鱼一号他,能不能像给六楼的那个鬼魂送灵一样,让我走得那么安静?”
这才是林雨一直想问的问题。
虽然她看不见,但关于那些亡者在逝去之后的生活,她听的故事已经足够多了。
如果真到了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一天,她宁可选择死。
可是,她却不想承受阴魂的痛苦,也不想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一号和二号,你们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是我倒霉的一生中的第一份幸运。”林雨看着阿暗,眼神是那么地果决:“如果我可以离开得没有痛苦,那不管你们如何决定,我都会跟着你们,一直跟着你们!”
“你听到啦?阿梅她很坚决呢!”阿暗没有回答林雨,却对着门外喊道:“你怎么说?虽然答不答应好像她都会一直跟着的样子……”
“……我是没有所谓。”沉默了半晌,门外传来了谕天明那波澜不惊的沉稳声线:“只要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谕天明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就靠在门外,聆听着门内的对话。
“看吧,我就和你说他是一个拖泥带水的家伙了。”阿暗小声地和林雨嘀咕道。
“那……那我是可以跟着你们了?”林雨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是啊,只要你清楚你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将来就是了。”阿暗歪着头,笑着问道:“其实我不明白,我们的生活就真的那么有趣么?”
“不止是有趣……”林雨淡淡地一笑,转换话题道:“我现在要出去给木鱼一号一个大号的拥抱!”
林雨说完,便蹦跳着推开门,冲着一头雾水的“木鱼一号”就抱了过去。
“你……你做什么?”谕天明那张雕像一般脸上,浮过了一丝羞窘的红。
“感谢你啊!”林雨笑得异常阳光灿烂。
“哦,知道了,那你可不可以放开?”
“我不要”
“诶,真是让我嫉妒得牙痒痒的--好吧,其实我并没有牙。”
这不仅仅是有趣,这是林雨第一次,找到了她生命的意义。
就像是辛德瑞拉,又找回了自己的水晶鞋。
从这一天起,名为“林雨”的女孩的人生,便终结了。
一向严谨的谕天明,甚至还一本正经地给林雨做了一个“奠室”,然后给她的家人发了一份讣告。
在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之后,一个叫“阿梅”的女孩,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灰姑娘找到了自己的王子,而且,一次就有两个(虽说有一个是鬼)。
双生劫终卷言之结局:迟来的休息日
每个人都是感情中的受害者,或者至少自认为是受害者。
言先生很清楚,要叫醒现在的尹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言先生也没有想叫醒她的意思。
言先生将尹璐拖到了孙泽彬房间的客厅里,将她横着往上沙发上一丢,算是为她找了张“床”,然后自己也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纵然是言先生,这一顿闹腾也让他累得够呛。
听着身旁尹璐的鼾声,言先生不自觉地转过头,看着她那被长发盖住的脸庞。
“真像,真像,”言先生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不自觉地伸手去拨弄着尹璐的长发:“真像……”
言先生的思绪有些飘离了现实,他似乎真的看见了那个不可能存在的身影,那头让他魂牵梦萦的长发。
“完契”
言先生说出这两个字后,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饱腹与满足感,便赶走了那少有的些许惆怅。
十年不能算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这其中多少参杂着一些感情因素的影响,而且最后,言先生难得地一个冲动,居然用了需要耗费四年阳寿的“封”字言咒。再加上之前的“透”和“感”,自己休息日的“加班工资”拢共居然只有五年,这对于言先生来说,实在不能算是“光辉”的战绩。
唉,真亏,要是能多来上一发也好啊!言先生看着旁边睡得正酣的尹璐,显然他的这个打算也泡汤了。
如果她醒着,估计也会拒绝吧?言先生了解尹璐这样的女人,她们是绝对的“实际”派,是适应这个社会的高端生物。
只要有利可图,她们会利用自己最大的资本,将那些自以为有财有势的“聪明”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现在,言先生已经完成了和她之间的约定,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利害关系,尹璐才不会再将自己的身体,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地方。
是不是我也被她耍了呢?言先生看着这张带着笑意的漂亮脸蛋,这样想着。
言先生其实清楚得很,尹璐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她说是孙泽彬抛弃了自己,可言先生并不这么认为。
每个人在说起自己的感情故事时,总是喜欢将自己描述成受伤的一个,或者至少是倍受煎熬,不被理解的一个。男人常年出入酒吧,会说是女人的爱让他“感受不到自我的空间”;女人在几个男人间摇摆不定,会说成是自己“不想伤害”任何人……这些荒诞的理由说多了,甚至连自己都会骗过去,让自己都认为自己才是在这份感情中付出得最多,却获得最少的一人。
孙泽彬,一个内向沉默,连普通的大学生活都无法应付的孤僻少年。
尹璐,一个极端善于利用自己美貌和身材的,能算上是半个“娱乐圈内人”的漂亮女孩。
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害怕着失去旁人对自己的爱的同时,却又鄙夷着那些肤浅虚假的感情;一个是进入了纸醉金迷的世界,并且怡然自得地活在其中。
他们两人,究竟是谁抛弃了谁,真的那么难以分辨么?
或许是在自己被抛弃之后,孙泽彬才会由爱生妒,逼着自己的兄弟也离开他的女人的吧?
毕竟孙泽彬变成了厉鬼,逼死了自己的兄弟,差点挖出了自己“弟妹”的心脏,但从始至终,他其实并没有做过伤害尹璐的事--除了出现在她的梦中,一言不发之外。如果他真的想杀尹璐,恐怕长发女也不会有这个闲心出现在酒吧之中了。
在对自己兄弟的背叛进行了报复之后,孙泽彬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和尹璐再见一面。
不是附身,不是操纵,而是这种意义上的,面对面。
很可能他只是想知道,尹璐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分开,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那些不爱她,她也不爱的男人。
在他的眼中,或许言先生是一个阻止他们二人重归于好的“第三者”吧?言先生自嘲地想着。
这个现在正享受着自己美梦的女人,恐怕从前没有想过,今后也不会想到,将孙泽彬变成这样一个控制欲张狂到将兄弟当成自己的影子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吧?
她怎么会想得到呢?在她的故事里,她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人,她才是这份感情中的受创者。
在几个月之后,她会笑得如往常一样灿烂,她会出现在杂志的封面上,她会继续和所有能给她利益的人纠缠不清。
她会忘记这个为了她而疯狂,却因此毁了自己兄弟生活的“镜中人”。
想到这儿,言先生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朝房门外走去。
就把她丢在这里吧,当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这满屋子孙泽彬的面容,至少这个印象会在她的脑袋里停留更长的时间。言先生这样想着,关上了603室的门。
毕竟,只是貌似而已。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年轻的护士和护士长这样汇报着:“虽然好像没有再自杀的意思,不过她应该不是想饿死自己吧?”
“就让她去吧!”四十多岁的护士长眼中满是麻木的淡漠:“这样的小姑娘我们还见得少么?不会有事的,再折腾两天,等她哭闹个够,她就会自己开口要吃的了。”
只有一个护士并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她只是隔着玻璃看着病房内的女人,一言不发。
“我说水水啊,别再盯着看了。”那个汇报的年轻护士和她招呼道:“她已经那样一天了,反正暂时也饿不死,而且也没人会进去招惹她,毕竟‘挖心自杀者’的名声听着实在是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
是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水水敲了敲自己的头,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病人,不能再因为她是李医生送进来的,就老是疑神疑鬼的。
到了晚餐时间了,整层病房都在等着餐车到来时,一个人影忽然神不觉鬼不晓的,走进了这个“没人会进”的病房,来到了绝食女人的病床前。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被孙泽彬硬从身体里拉出“执恋”蛇来的姚笑盈。
听到了脚步声,姚笑盈懒懒地抬起了头。
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翅膀,黑色的翅膀。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她最想看见的--死神。
可在定睛一看之后,她看清了来人是言先生,而那所谓的翅膀,只是摇曳的光线制造出的错觉而已。
“还有什么事?”姚笑盈一点都不想见到言先生:“我已经告诉你地址了,我不想看到你。”
“我猜你会想看到这个。”言先生将一个东西丢到了姚笑盈的手旁。
这是一个项链挂饰,挂饰可以打开,里面可以塞下两张小小的照片,将挂饰合上,就是心型的金色挂坠。
此刻的挂饰是打开的,心型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姚笑盈,还有孙泽彬的笑脸。
“这是我在一个小贼家里找到的。”言先生说道:“等到警察离开之后,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比杀人现场更加无人敢去,也更加适合窃贼偷盗的了。”
那个503的住客不管是谁,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即使是和死人沾边,恐怕有些忌讳,但他急着攒钱买药,恐怕也不会顾上这么多。
这样想着的言先生,在离开了603后,又刻意绕到了503,在将那里的钱“顺便”带走的同时,发现了这个金色挂饰。
看着那小小挂坠中的照片,姚笑盈有些愣然。
“执恋”的离开,让姚笑盈陷入了空白,一片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空白。
当看到了这个挂饰,那些欢笑痛苦的回忆,忽然都回来了。
“我猜你比我需要这个。”言先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哦,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言先生刻意的一停,说道:“那个让你挖自己心口的人,并不是你爱的男人。”
言先生没有回头,所以他看不到姚笑盈的表情。
但他可以听见哭声。
那是带着喜悦的啜泣之声。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不会的!他不会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着,姚笑盈却笑了,捧着那心型的挂坠,含泪笑了。
她没有爱错人,知道这个,对她就已经足够了。
言先生走出了医院,抬头看着已沉下来的夜色,摸出了电话。
“喂?出来陪我去酒吧!”言先生对着电话说道:“你说什么?今天上班?我不干活你上班做什么?出来吧!”
“今天我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