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倒霉与长发

酒吧属于夜晚,因为放浪属于夜晚。

她是个倒霉的女孩。

当那个身影挡在她的身前,当她只能从地上仰视这个陌生人的背影时,她不停地这样想着。

自己真是一个倒霉的女孩。

早上九点,是忙碌的都市人开始一天工作生活的起点。

却也是李靖穆李医生,“李夜猫子”的休息时间。

现在的李靖穆,正坐在酒吧里,手上捧着一杯蓝带马爹利,翘着二郎腿,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悠闲。

一般的酒吧都是属于夜晚的,属于那些夜夜笙歌的青年男女,是一个酒精与荷尔蒙肆意飞舞的别样世界。

而当到了早上,当放浪形骸的男女们重新穿上正装,回归他们的“日生活”,酒吧也就关上来大门。

很少有酒吧愿意在早上也对外营业,因为吧主们都知道,人们都喜欢在白天保持清醒,而在黑夜里选择癫狂。

不过李靖穆现在所在的酒吧,却是一个例外。

这个酒吧白天也一样营业。

虽然会在白天光临这里的人,总共就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李医生。

“怎么?今天那位臭屁老哥不来么?”酒保一边无聊地用手转酒瓶玩,一边和李靖穆搭话道。

这位年轻的男酒保,是酒吧老板为了特别照顾这两位光顾时间不固定的“贵客”,而特别雇佣的。

他的名字……名字叫什么来着的,李医生对记人名并不擅长,他只记得这个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的小伙子好像是姓杜。

“小杜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他,”李靖穆笑道:“他像是那种会准时出现的人么?”

当小杜刚想答上一句“这倒是”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并不是李医生所等的人,也不是小杜所认识的那个嘴上有些缺德,为人有些臭屁,却总是出手阔绰的老主顾。

这是酒保小杜第三次看到有人在白天光顾酒吧。

而且这次,来光顾的居然还是一个美女。

她是一个美女。

她很漂亮,身材也很好,当她一笑起来,显出脸颊上那两个深深的酒窝,那笑容看起来更是娇媚可人,普通的男人恐怕看上一眼都会把骨头酥掉。

可她依然很倒霉。

上天在长相上给了她多少恩赐,就从她的运势上拿走了多少。

不过,她之前这近二十年倒的霉加起来,都赶不上她今天所遇的一半。

早上她刚一睡醒,就感觉到整张床不停地摇晃着,她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吓得跳下了床。她这脚还没落稳呢,床就“噗”的一声,散架了。

她低身一看,才发现那早已腐朽不堪木质的床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她这才刚想骂街呢,忽然有些沙尘落到了她的头顶上。

她皱着眉一抬头,正看到那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现在空出了一个大洞。

而那些原本该在那里的砖头,石灰和粉尘,则正朝着她的头砸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算是没被砸个正着,却被扬起的灰尘搞了个灰头土脸。

和这些相比,之后她洗脸的时候没水,上厕所的时候没纸,穿衣服的时候扣子崩了,穿鞋的时候后跟断了什么的,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到了这儿还只能算是普通级,不过当她一跨出公寓的大门,隔壁夫妇吵架时扔出的铁锅当头罩脸砸了上来,事情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走在路边,天上会突然掉下一个扳手,砸中她的脚。抬头看,电线杆上的大哥正憨笑着和她打招呼说抱歉。

想进卖场逛逛,却被上百手推车爹出的“长龙”当面撞了个正着。还好她的脑袋让得快,才没在摔倒的时候把脑袋撞上身后的凳子。

郁闷的她只好悻悻地离开卖场,走到一个花园绿地了,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只可惜,她坐下之前并不知道,那长椅上已经躺着一条大狗。

而她那线条极优美的屁股,正坐在那大狗的头上。

总算这回她的反应不慢,狗还没跳起来呢,她就一蹦三尺高的一下子窜出百米之外,跑出了绿地,跑到了大街之上。

咦?好像没在追么?撒丫子跑了半天,她才发现那狗居然并没有追过来。

在这一慌神间,她没有注意到她正站在马路中间。

等她回过神来,转过头时,她看见的离她只有三米之远的卡车。

按当时卡车的速度,她和卡车头在0.5秒之内,就要和卡车头来上一个“第一次亲密接触”了。

都说人在快死的时候,脑中会回闪过自己一生的经历。

但她现在却只能想起一句话:

我真他妈倒霉。

然后,当她以为她会华丽地变成第二天城市晚报第三版角落旮旯里的一个交通事故告示时,她看到她这一天的第一份的幸运。

一个男人。

他是个男人。

酒吧推门上挂着的响铃“叮当”了一下,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进门之后,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两步一走,便坐到了李医生的身旁。

“小杜,老样子!”男子敲了敲吧台,催促道。

“知道了!猴急什么?”小杜没好气地将一个易拉罐的可乐瓶顺着吧台滑到了男子的面前。

“来酒吧不喝酒,只喝可乐的家伙,你恐怕是唯一一个了。”李靖穆喝着自己杯中的酒感慨着。

“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罢了。”男子喝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道:“你还有比白天的酒吧更好的选择么?”

“哦?真的?”李靖穆笑着指了指吧台的另一端:“可今天似乎也不是那么安静哦!”

“嗯?”男子皱着眉看了过去,发现了坐在吧台另一头的女子。

因为那一头披肩的长发遮住了脸,所以男子只能肯定对方是一个身材姣好,双腿纤长的20至25岁女性。

“我说小杜刚才怎么和吃了枪药似的,”男子恍然道:“八成又是搭讪碰了一鼻子灰吧?”

“你知道的,那个什么改不了吃那个什么嘛。”李靖穆嘴里和新来的男子说笑着,眼睛却看着小杜。

“我说杜飞鱼啊,你这样不行哪!”男子也搭腔着招惹小杜去了:“你就不会请她个两轮酒水,人家也不会这么不甩你了!”

“我有请哪!”小杜和李医生二人也早已混熟,他探过身子低声道:“可你知道她说什么?”

“她可劲儿一抬头,对着我就喷道:‘你大姐我这点钱酒钱还付得起。请我喝?要么你就陪大姐我喝!不过就你这小细身子骨的,估计也只能挺个十轮八轮,要不我先来?’”

“所以你就缩回来了?”男子哈哈大笑了两声,挽了挽袖子道:“给我三瓶随便什么酒,我来教教飞鱼你怎么玩这套把戏。”

“都说了不是飞鱼,是昕宇,”小杜一边将酒递给男子,一边抱怨道:“你到底要多少次才记得住。”

“怎么?你能喝酒?”李医生在一旁提醒道:“你不是要时刻保持清醒的么?今天你不准备做‘生意’了?”

“刚完成了一笔大单子,最近想休息休息,”男子又要了一个大杯一个小杯:“人也需要休息娱乐,不是么?”

你的休息娱乐,不还是折腾别人么,李靖穆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反对。

其实他也想看看,男子究竟要玩些什么把戏。

她完全看不出,这个男人玩了什么把戏。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一个男人便从无到有地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好似从远处飘来的空洞声音念道:“阿暗,桥。”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因为她看到了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场面。

卡车,从她和男子的头顶,飞了过去。

不,也不能说是飞,应该说是卡车开上了一条不存在的透明之桥,她则是在这座“桥”的桥拱之下。

她能自下而上,清晰地看到卡车的底盘,还有那几个高速转动的车轮。

卡车重重的落地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耳里也只能听到风吹动男子风衣发出的声响。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意自己的霉运了。

她只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长发女子皱着眉,看着方才忽然坐到她身旁座位上来的陌生男子,不由得觉着有些纳闷。

这个男人也不和她搭话,也不喝酒,只是就着手上了两三瓶酒水,在几个杯子里颠来倒去地调着酒。

起初男子的手法还有些生疏,动作也不流畅,还偶尔会将酒水溅出杯外。

不过在捣鼓了两三番之后,男子的手速便开始变得越来越快,酒瓶和酒杯偶尔还会在他的指尖旋转翻飞,玩出几个花式来。

“那家伙什么时候学过调酒?”小杜皱着眉和李医生在一旁耳语道。

“我怎么会知道?”李靖穆自顾自地喝着:“可能是之前哪天刚才看你玩儿看会的吧!”

“是嘛……不过这样真的有用?”小杜撇着嘴不屑道:“就像我没试过这招似的……”

“小杜,再来两瓶其他酒!”这时,那边正玩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忽然说道。

“好啊,接着!”有心给男子些为难的小杜,随手从架子上又拿下了两瓶酒,直接向着男子抛了过去。

“啊!”看着男子手上已经端着三个酒瓶,长发女子不由惊叫了一声,这再多来两个,怎么还接得下?而且这两瓶酒还是开了个封的,这要一接不稳,不得把里面的酒全撒了出来?

“酒杯借我一下。”男子忽然说了一句,接着也不管女子答应与否,就将她那已经见底的杯子也搂了过来。

男子三个酒瓶全都过到了右手,用四根手指夹住了三个瓶子的瓶颈,不缓不急地往女人的杯里倒着酒。

而他的左手则一把接过一个酒瓶,托着瓶底将瓶身摆正后,立刻就将接到的酒瓶抛到了半空中,再接过了第二个酒瓶。

第一个酒瓶开始下坠时,他便把第二个也抛向空中。

就这样,男子用一只左手上下颠翻着两个酒瓶,像耍弄杂技似的摆弄得稳稳当当,居然还能一滴酒都不漏出来。

长发女子发现男人应付的游刃有余,不禁送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自己的酒杯笑道:“喂,要满出来了哦!”

男子闻言一笑,不紧不慢地将右手一抬,酒杯刚好满满当当。

男子右手将酒瓶放好后,从左手上又接过了一个,双手一抬,同时往自己面前的大杯中倒下去,没一会儿,大杯也快满了。

然后,男子将酒瓶放到一边,拿起长发女子的酒杯,丢到了大杯之中。

“深水炸弹?好像不是你这么玩的吧?”长发女子笑道。

“你管我是不是这么玩的,我只知道,这酒比你刚才喝的,加起来还有劲儿。”男子眼神挑衅道:“怎么,敢不敢试试?”

“你叫什么?”长发女子上下打量了男子几眼,媚笑着问道。

“你是谁?”倒霉的女人坐在地上,问着伸手扶她的男人。

“我姓言,”男子笑着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言先生。”

“我姓谕,叫谕天明。”男人一边将地上的女人扶起,一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