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挚爱(5)——走好,英雄

雄,生在了错误的时代,那就是疯子。

第一次,华夏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都倾吐出来。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再遮掩的必要了。

方姨只是听着,一言不发的听着。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只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华夏说着,喘息声都变得激动起来:“赤光会就完了,彻底地完了!”

“啪”,出乎华夏的预料,方姨没有喜悦,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又一记耳光。

“你疯了。”方姨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心疼地说道:“你真的疯了。”

“是啊,我已经疯了好些年了。”华夏揉了揉自己的脸,笑道:“但一切的疯狂都快结束了。”

看着华夏的笑容,方姨却只是哀伤地摇着头:“你错了,小夏。一切都不会结束。”

“为什么?”华夏困惑了。

方姨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一直不想提及地事实:“因为即使你成功了。姐姐和姐夫也不会回来了。”

几年来。方姨只是在一旁看着华夏为了自己父母地死而挣扎。为了弥补这件事在心中留下地空洞而变得疯狂。变成复仇者。而他复仇地对象。是他自己都不清楚地一整个世界。

华夏以为。他毁了那个“世界”。自己心中地洞就会被填满。

不会地。方姨比谁都清楚。那个洞会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我们走吧。”方姨忽然开口道:“离开这里就好。去我和姐姐地老家。用姐夫留下地钱买一块地。或许我们会生活得很幸苦。可我们也会忘记这里地一切。”

“放弃吧!你现在走的路,没有尽头。”方姨已经不是在说教,而是在恳求,恳求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爱人,能为自己忘记一些事,一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

不,华夏不能。

男孩站起了身,看着自己在世界上最挚爱的人,眼神却变得漠然起来。

这人是谁?她不是方姨,方姨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的人,她总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可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做错了?还是方姨变了?

难道我真的应该,就这样离开?我真的能够,忘记这所有的一切么?

“你背叛我!”华夏得出了一个唯一能被自己所接受的解释:“你就像高胖子一样背叛我!我没错,赤光会什么的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不只和我的父母有关,这和整个世界都有关!这个世界病了,需要英雄去救治!我就是那个英雄!”

没错,我是英雄,是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

高胖子,方姨,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这个世界安排在我成功路上的阻碍!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成为英雄!

华夏的眼神告诉方姨,他不能放弃。

所以,方姨放弃了。

“好吧,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方姨叹了口气,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理解”的笑容又浮现在她的表情上:“不管你做什么,方姨都会支持你的。”

这才是方姨,那个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在背后支持你的女人。

方姨“回来”了,华夏笑了。

门铃,在这个时候却响了起来。

靠在门旁的谕天明,仍然一言不发。

听到门铃声,华夏的面色立刻大变,他的右手摸向腰后的电棒,朝谕天明问道:“是不是他们?”

“你觉得他们会按门铃?”谕天明面无表情地反问,然后转身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身着警服的大汉,他的身材高大魁梧,他的表情刚毅坚忍。

警探,赵毅。

“你的鬼兄弟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赵毅横了华夏一眼,然后看着谕天明道:“我记得我和你约定的地点,并不是这里。”

“但你也没说过,我不能绕个路。”谕天明依旧是表情如雕塑般僵硬:“我就感觉奇怪,为什么这个男孩最亲的人附近,居然没有赤光会或者南十字盟的监视者。看来是警察比他们早了一步。”

“别太小看警方的办事效率。”赵毅显得一脸傲然:“你们一踏进这里,我们的人就给我发了消息。”

言罢,赵毅忽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你还不笨。”谕天明哼声道:“既然这里可以找到你,为什么还要多费事走冤枉路?更何况外面还有两个黑社会团体在四处找寻他的踪迹。”

谕天明让华夏来找自己的“挚爱”,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善意。他很清楚警察的办事流程,在这种重大在逃嫌疑犯的亲属周围,他们一定埋伏着眼线。

言先生或许觉得走在阳光下的大街上就没有了危险,可谕天明有更快的方式,让这个赵毅自己找上门。

“名不虚传。”赵毅的脸上露出笑容:“言咒师们果然都是些精明的家伙。”

“你要的我已经给了你,虽然地点不是那么正确,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介意。”谕天明朝赵毅伸出手:“我的东西呢?”

赵毅看着谕天明,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谕天明:“这是地址、日期和船次,在集装箱从船上卸下之后,会有几个小时的停留时间,我相信那些管理人员会不小心走神,如果少了几十盒的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你是个好商人。”谕天明扫了一眼纸条,便将它撕成千万片扔到空中:“我只希望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你。”

“彼此彼此。”赵毅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每次遇见你们就是要出大事了,我还是希望事情少一些得好。”

谕天明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华夏一眼,便朝门外走去。

这一眼,意味深长。

“你是不是真的准备那么做?”在经过赵毅身旁时,谕天明忽然停下脚步,在他耳侧问道。

莫名其妙的问句。

赵毅眼也不眨地答道:“为了这座城市的三千万人,我随时准备着。”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赵毅的回答,谕天明居然少有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后,便离开了屋子,带上了门。

谕天明知道,这一切都会在这间屋内结束。而华夏身体里的天劫,也不会再让任何无辜者受到牵连了。

只是,谕天明不想看到这一切。

“东西到手了?”阿暗的声音又适时地飘了过来:“那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还准备等着再和自大言见上一面?”

“不,”谕天明站在太阳下,仰头看天道:“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着送灵。”

这就是那个把一切搞得一团糟的始作俑者?赵毅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皱了皱眉。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华夏看了看警察,又转头看着方姨。

“不是我,不是我!”方姨拼命地摇着头:“我没有叫他们,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看着慌张失措的方姨,华夏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这一瞬间,华夏猜到了自己的未来。

安抚了方姨之后,华夏对赵毅问道:“你是赤光会的人?还是南十字盟的?”

“都不是。”赵毅摇了摇头:“虽然我不能算是一个好警察,但我从不收这些人的钱。”

“哦?”华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之光:“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成为英雄么?”

“你是指以数以千计的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毁掉一个将黑道治理的井井有条的黑社会?”赵毅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抱歉,我也没有兴趣。”

“管理?你在说什么胡话?”华夏的怒火被点燃了:“黑社会,就是坏的!他们贩毒、卖淫、敲诈勒索甚至杀人,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够让他下地狱!你还说他们不应该被毁掉?”

“黑社会不卖淫,他们只向做这些生意的人抽税。”没有回应华夏的愤怒,赵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你早出生个二十年,你就会看到没人管理的地下世界有多疯狂。而且,赤光会不碰毒品,这也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碰他们的原因。”

“不碰他们?”华夏的怒火再也不可遏制,他冲到赵毅面前,一拳砸在了刚毅警察的脸上:“他们杀了我的父母!你这个披着警服的孬种!”

嘴角溢血,拳头生疼。

赵毅没有发火,他只是静静地,从自己的内侧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了华夏的脑袋。

“……你要杀我?”华夏冷冷地说道。“没错,只缺一个理由。”赵毅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袭警’就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还说没有收赤光会的钱。”面对死亡的威胁,华夏的眼中充满了无惧的轻蔑:“到头来,你也只是一只狗。”

“如果让你的计划成功,那赤光会和南十字盟就不得不开战,你知道多少人会因此丧生?”赵毅反问:“当卖淫者开始贩卖人口,当毒品开始充斥原来赤光会控制的街头,当没人勒索的不良企业更加肆无忌惮地压榨穷人,你又准备和那些被波及的人怎么解释?你说你是英雄,可你知不知道,一个英雄的名头,要用多少无辜者的生活乃至生命来堆砌?”

“但是,谁又来对我的父母负责?”华夏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可迟疑转瞬就被仇恨所吞噬:“难道他们只是应该被牺牲的倒霉蛋?难道没有人应该对这件事付出代价?”

“那难道更多的无辜者,才是应该付出代价的人?”赵毅的眼神同样坚定:“我会让杀害你父母的人付出代价,但我不会让你的计划成真。”

“赤光会,不能被毁掉,至少不是现在。”

两个男人,在枪的两端,一样地执着,一样地不肯退让。

方姨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眼泪,已经不争气地从方姨的眼里夺眶而出。

看着一旁的方姨,赵毅眉头微皱了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让言谕二人将华夏带到他事先准备的“案发现场”的原因——如果他在这里杀了华夏,他就不得不杀方姨灭口。

虽然这里监视的警察都是不会出卖赵毅的兄弟,但要赵毅对一个完全无关的女人下手,他也确实做不到。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赵毅做出了让步:“只要你愿意忘记所有的事,离开这座城……不,离开这个国家,去到我们替你安排的地方再不回来,我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后悔么?”没有回答赵毅的话,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方姨:“后悔照顾我这么久么?”

“绝不!”方姨虽然害怕,却依然从牙缝间挤出了坚定的两个字。

“那好!”华夏转回头来,对赵毅笑道:“你去吃屎吧!”

英雄,永不退让。

英雄,绝不言悔。

两发枪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赵毅表情淡漠地从房间里走出,看到仍然杵在门口的谕天明,颇为讶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送灵。”谕天明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便走进了一片狼藉的屋内。

这样的男人,不该再受困束之苦。这样的男人,应该带着骄傲离开,而不是变成只剩欲望的“怪”,或是忘记一切的缚灵。

“你有半小时。”赵毅的眼神变得空洞:“之后我还要清理现场。”

谕天明没有回答,他只是双手张开,一个个蓝色的字符从他的掌心飘散到了空中。

环绕,起舞。

赵毅没有再发问,他只是静静地关上了门。

走好,华夏。走好,方姨。

英雄,生不逢时。